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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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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

閃電認主,可從來不馱人,就算是姜大人的面子也不給。

侍衛好奇地擡頭朝蕓娘望去,見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小娘子,眉眼竟極為熟悉。

王荊一回到江陵,便將蕓娘的畫像傳到了軍中,兩千戶士兵每個人都認了主,此時一瞧,便也認了出來,侍衛眸子一亮,當下跪地行禮,“屬下參見小姐。”

蕓娘還未回過神來,侍衛已起身為她打開了宅門,回頭沖宅子裏通傳了一聲,“去通知大夥兒,小姐來了。”

聲音渾厚又響亮,聽得出來很興奮。

蕓娘大抵猜出來了這是哪兒,翻身下馬,摸了摸閃電的頭,知道姜夫人這些年到底派給它什麽樣的差事。

身後王荊及時追了上來,一下馬便朗朗笑了兩聲,“二夫人這馬果真有靈性,屬下還沒來得及帶小姐來呢,倒是被它搶了先。”說著解釋道,“自來了江陵,閃電從不讓人上馬背,姜大人沒辦法,怕它得病,便給了它跑腿的差事,都是在城內和宅子裏來回,馱一些米鹽之類的,對這條路熟悉,不曾想今兒將小姐給馱回來了……”

正說著話,宅子內迎面先走出來了一位婦人。

年過三十,身披鎧甲,手拿長槍,整個人精神抖擻,一看就是個練家子,腳步極快地朝著蕓娘走來。

到了跟前,那婦人臉上的神色已是激動萬分,眼裏滿含著熱淚,蕓娘也幾乎一眼,便認出了對方。

楊悠。

母親的貼身婢女。

被關禁閉的那一年,母親將她放出了王家,說是讓她回老家嫁人,不成想人竟然在這兒。

“奴婢見過小姐。”楊悠上前單膝跪地,抱拳行禮。

之前蕓娘便覺得她與平常的婢女不同,一身英姿勝似男兒,如今一見,她愈發颯爽了,無論是面部輪廓,還是言行舉止,比起之前那身王家婢女的打扮,都要硬朗許多。

蕓娘上前扶起她,喚了之前的稱謂,“姑姑快起來。”

楊悠起身,立在她跟前,又將她細細地打探了一番,見其比起幾年前長高了許多,也更加明艷動人,眼中一陣欣慰歡喜,不免想起了二夫人,紅了眼圈,“奴婢走的時候,二夫人說讓奴婢來這兒等小姐,誰知道這一等,竟過了五六年,小姐都已成親了。”

人出了江陵,便再也回不去了,只能聽著那邊傳來的消息,愛莫能助,幹著急。

知道她嫁的是裴安並非邢風,楊悠幾日都沒睡著覺,猜到了其中定是出了什麽岔子,小姐和邢家的婚事,是二爺和二夫人生前同邢家定好的,她離開臨安時,二夫人還曾囑咐過她,“將來寧寧嫁給了邢家,以邢家的家風,斷然不會輕易讓她出來,萬不得已,你們便去找邢風,雖說也是個死腦筋,但勝在他對蕓娘好,不會忍心將她一輩子圈在院子裏。這天下遲早要亂,旁的人管不著,一定得將姑爺和寧寧帶出去。”

所有人都在等,等蕓娘嫁給邢風,時機一到便將兩人接出來。

等來的消息結果卻是她嫁給國公府世子裴安。

從臨安傳出來的那些流言她也聽到了,什麽茶樓私會,兩情相悅。旁人不知她怎會不清楚,小姐自小就喜歡粘著邢風,高墻深院裏,擡頭巴掌大的天,哪兒都去不了,怎可能有機會去私會旁的男子。

多半是邢家悔婚了。

二爺一死,夫人相繼離世,小姐在臨安的身份已大不如從前,邢家自來講究門庭幹凈,再深的感情,在家族利益面前,也不值得一提。

裴家,楊悠知道。

裴國公生前倒是個人物,曾是臨安的節度使,可以說,臨安最初就是他裴家的地盤。

只可惜,一夜之間突然敗落。

其子裴安的心思極為深沈,這些年在建康明裏得了一個’奸臣’的名聲,見人就參,讓不少忠臣淪為了階下囚,暗裏卻又將其救了下來,此番折騰,必定有他的目的,怕蕓娘牽扯進去,也被對方算計,得到消息後,楊悠立馬讓王荊從果州提前去了臨安,自己則暗裏帶著兵馬到了江陵,駐在了姜大人準備的這方宅子裏等人。

早知道她到了江陵,礙著自己的身份,不好前去,今日終於見到人,楊悠有太多的話要同她說。

頭一樁便是問,“姑爺對小姐如何?”

蕓娘如實地點頭,“挺好。”

“他要是對你不好,奴婢定不會罷休。”楊悠一面領著她往裏走,一面憤憤地道,“奴婢沒想到邢家會悔婚,早知道走之前,定將邢風抓來,揍他個鼻青臉腫,讓他薄情寡義,不是個東西。”

那股護犢子的勁兒,倒是和當年沒變。

在臨安王家時,蕓娘一度認為自個兒就是個被人遺棄的孤家寡人,來了江陵,之前的舊人舊事,如同雨後春筍,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,倒是給了她一種這兒才是她家的錯覺。

她極為大度地勸道,“姑姑可別嚇他,不過是緣分未到,強求不來。”

楊悠看出來了,她能說得如此雲輕雲淡,八成很滿意如今的姑爺,可悔婚之仇,如何也咽不下一口氣,“幾日前聽人說他來了江陵,我讓人將他身上的東西都劫了,沒銀子吃飯,估摸是餓急了,今兒接到消息,他上了北人的船只,將人家三艘船燒了,三百多個北人都成了灰,他也算是幹了一件人事。”

蕓娘一臉愕然。

上回聽裴安說邢風和趙炎上了江陵的船只,沒想到,還真到了江陵。

說起北人,楊悠臉色立馬一變,眸中燃起憤恨,“北人這幾年越來越猖狂,可惜昏君當道,一味迎合忍讓,殊不知外面的城池正在被北人吞噬,江陵就是個例子,民不聊生,茍延殘喘,如此下去,南國遲早會覆滅,昏君占了臨安又如何,待北人拿著南國上貢的錢財,養好了兵馬,必定會揮軍南下,直取臨安。”

亂世之前,一切都有預兆。

最明顯的大抵便是,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談論著戰爭。

蕓娘心頭突然有些浮躁。

王荊先去了前面,下了長廊,召集將士列隊,宅子內偌大一個校場,片刻功夫,全是站著身穿著鎧甲,手握紅纓槍的雄兵。

王家二爺留下來的兩千戶精兵到齊了。

楊悠帶著蕓娘去了校場的臺階上,繼續同她道,“不久前,探子報回來了消息,北人在邊境屯了兩萬兵馬,不出意外,很快便會攻入我南國,小姐既然來了江陵,暫且便不要再回臨安,明日顧老將軍也該到了,你和姑爺留在這兒,無論之後如何,一家人起碼在一起。”

蕓娘心下一震,北人南下?這麽快。

裴安知不知道……

她內心一團亂哄哄的,一時摸不著底,校場上的士兵已經列好了隊,王荊轉過身突然掀起了袍子,對著蕓娘跪了下來,抱拳朗聲道,“副將王荊,謹記將軍使命,保家衛國,殺盡天狼,誓死效忠將軍。”

王荊說完,底下的兩個千戶,接著跪下。

“千戶王文……”

“千戶王鷹……”

“誓死效忠將軍。”

“謹記將軍使命,保家衛國,殺盡天狼,誓死效忠將軍。”兩千名精兵在蕓娘的跟前跪著了一片,異口同聲上表忠心,一道一道的呼喊聲,氣勢磅礴,沖破宅院,響徹耳畔,振奮著人心。

底下跪著的每一個人,都是曾經跟著王將軍馳騁疆場,流過血,流過汗,真刀實槍地殺過天狼,真正的南國將士。

以生命保衛家國的情懷,無不令人欽佩,蕓娘內心似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,隨著跟前的聲音,胸口也跟著激昂了起來。

王荊等著一日,等了太久,眼中被激動沖出了紅意,對著天地大聲道:

和戎詔下十五年,將軍不戰空臨邊。

朱門沈沈按歌舞,廄馬肥死弓斷弦。

戍樓刁鬥催落月,三十從軍今白發。

笛裏誰知壯士心?沙頭空照征人骨。

中原幹戈古亦聞,豈有逆胡傳子孫!

遺民忍死望恢覆,幾處今宵垂淚痕。

誰不愛自己的家國,誰願意自己的國土被賊寇所占,看著自己的親人家破人亡,為奴為俘。

六年前那一戰爭,他們沒能死在戰場上,東躲西藏到如今,已是積攢了滿腔熱血,恨不得立馬奔去沙場,砍下天狼的腦袋,祭奠那些犧牲的弟兄同胞們。

蕓娘今日是頭一回見到這兩千雄兵,比想象中的還要雄壯浩大。

但離自己卻很遠。

父親死了已經五六年,蕓娘之前就想問,“要是王家的人不來呢,他們當如何。”

“那便死在戰場上。”王荊回答道,“兩千戶本該死在戰場上,茍且活了下來,即便是有家人,也不敢歸家連累,如今存活的每一個將士,都是死戶,這輩子唯一的心願便是死在戰場上。”



裴安在知府門口攪亂了一鍋粥,兩邊百姓廝打得昏天暗地,自己倒是回到了府中躲起了清凈。

也不能清凈,趙炎、邢風如同狗皮膏藥一般粘上了他。

趙炎一張嘴巴從進門開始就沒停過,“裴兄,這世道當真亂了,也就是在臨安的地盤,我這瑞安王府小郡王的身份好使,出了臨安,個個都不買我賬,不僅不好好招待我,還非得說我是假冒的,就算我像是個假冒的,可邢大人呢?以邢大人的才貌,還能有假?到了江陵更過分,竟然還被人打了劫,這簡直是不將人放在眼裏。”

裴安聽了這半天,終於有了反應,擡眸掃了一眼邢風。

才是有幾分,貌……

一身狼藉,實在看不出來。

同邢風走了這一路,趙炎也弄明白了他心裏的那位姑娘是誰。

不是旁人,就是自己的嫂子,蕓娘。

且兩人還曾有過婚約。

知道的當天,趙炎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,再回想那日在馬車上說的那些話,裴兄沒掐他脖子,已是給了他面子。

趙炎立馬補救道,“這群酒囊飯袋,只知道趨炎附勢,我要是有裴兄的本事,誰敢說我假冒?”

裴安收回視線,依舊不搭理。

“我堂堂王府的郡王,竟然淪落到街頭賣藝討飯吃,還被北人砸了場子,你說氣不氣?”趙炎索性將屁股下的圓凳移到了裴安的旁邊,吐槽道,“也不知道陛下是怎麽想的,這北人都囂張成這樣了,還能縱容?別說三百個了,昨兒就是一個千,我也敢將他們燒死,裴兄今兒這招太解氣了,就是要讓百姓鬧,待挑起了戰事,逼鴨子上架,到時我就要看看陛下派不派兵,裴兄,我想好了,我和邢大人不回去了,就留在江陵,殺北人……”

裴安轉頭看向他,絲毫不留情面,“收拾東西,明兒滾回臨安。”



天邊有了暮色,蕓娘才騎著閃電回來,知府門前的動亂已被鎮壓,又恢覆了安靜。

剛上後院的長廊,便見裴安提著燈籠,立在廊下,見她來了,手裏的燈火微微一擡,“這麽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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